撰文者:蕭弘毅
對資深的古典音樂愛好者(注意:與音響發燒友有別很大的分別;前者以聽音樂為主,後者以玩音響為主,對音樂知識多不大了了,甚或沒有興趣知道)而言,有一件事可以鈎劃出法國作曲家貝遼士(Hector Berlioz)一生的事迹,就是他瘋狂愛上愛爾蘭籍莎劇女演員Harriet Smithson。貝遼士於一八二七年在巴黎看到她主演莎士比亞劇中的奧菲利亞和朱麗葉,自此對她著迷──據說該女演員一點都不算美人,真是情人眼裡出西施。他給她寫了很多封情信,但完全沒有得到她的回應。他常在她排演時遙遠望她。當他見到她在舞台愛人的懐抱中時,就大聲尖叫跑出劇院。這觸動貝遼士撰寫我們所週知的《幻想交響曲(Symphonie Fantastique)》。不廣為人知的是,貝遼士在經受感情衝擊下以很的快速度完成這首作品,是出於對他自身控制的考慮。在一八三零年二月,他寫信給他的一位朋友說:「我將要寫一首交響樂,一切已在我腦海中;但我什麽也不能寫下,我們必須等待。」這首樂曲就在那年完成,並在同年十二月五日在巴黎音樂學院在Francois Henbeneck 指揮下作首演,受到熱烈的追捧。但一向對自己作品要求甚嚴的貝遼士之後對這樂曲作大幅修改。他在次年一八三一完成了內容相近舞台劇Lelio,這差不多成為這首交響樂的續篇,而這交響樂曲可算是Lelio器樂的序奏。
這首樂曲是早期浪漫主義音樂當中一首重要作品,是標題音樂(programme music)的典範,是音樂會經常上演的熱門曲目之一。《幻想交響曲》這名稱是後人習慣的叫法,並非由貝遼士自己命名的。作曲家給它的標題是「一位藝術家一生的插曲」。所謂標題音樂,是由作曲家自己給與樂曲命題及解釋樂曲內容,而不須像相對的絕對音樂(absolute music),作曲者不賦與音樂作品任何命題,而由聽者去自由想像。
這首幻想交響曲不像一般的交響樂有四個樂章而是有五個樂章。首先,貝遼士給以樂曲一個總描述,說是要描繪一個極富想像力的年青藝術家,由於對渺茫無望的愛情感到失落,吞食鴉片去自殺。但由於吞服的份量不足,他未有死去而陷入迷惘奇異的夢境中,由是將夢境中的感受、情緒困擾與記憶化為音樂意念及形象化、將其所愛幻化成旋律,而這旋律在整首樂曲都可聽和「見」到。
之後,他在每個獨立樂章下灌以一個獨立標題並解釋,詳細交代該樂章的情節。
第一樂章:夢與熱情(Reveries - Passaions)
首先,他記得自己情緒的不安、無所著落的熱情與無邊的沮喪,與及後他第一次遇到夢想中集合一切美好魅力的所愛而瘋狂戀慕她的喜悅,及像火山併發的熱愛、他神智混亂的痛苦和妒火、重拾的愛和宗教給予的慰藉。樂曲開始是一個遼闊的引子,以奏鳴曲式(sonata form)展現呈示部(exposition)。固定意念(idee fixe)首先出現只是一個簡單旋律而後發展成整個樂團的演奏。最後,像風暴過後,由管樂組奏出一連串美麗、莊嚴的和弦──得到宗教的慰藉。
第二樂章:舞會
他在一個節日中的舞會中遇到他的所愛。像夢幻般的樂段由小提琴組及豎琴引出一連串高雅、輕盈、飄蕩的圓舞曲,並不時聽到情人的對話。無論在何處,在城市,在鄉間,所愛的影像永遠縈繞腦際而令他神智昏亂。
第三樂章:在郊野間
在一個夏日的黃昏,他聽到一個牧羊人吹著笛子(雙簧管),在遠方有人和應(英國號)。這對田園二重奏所在的樹間發出柔和的風聲。沒有伴奏的笛聲,原本寕靜而和平,但一想起所愛,思緒就立即被打亂:如果她欺騙我呢?像風暴(低音提琴組)般的高潮過後,長長的單簧管聲像祝福的到來。寧靜與荒蕪混雜在一起。最後,牧童笛聲幽幽的吹著,簡單而動人,但沒有得到遠方英國號的回應,而代之是由一輪定音鼓敲出一陣串低沉的悶雷聲和應。
第四樂章:前往絞刑台的行列
嚇人的鼓聲、法國號和低音弦樂組引領著前往絞刑台的行列。令人發愁的低音弦樂在喃喃自語。巴松管製造出一種恐怖的氣氛。行進的隊伍愈來愈大聲。作曲者幻想殺了所愛,自己親眼見到被判死刑而被帶去處決。前往刑場的行進時沈重的步伐聲,時而抑鬱、時而狂野、時而光輝、時而莊嚴。樂團首次全團用盡全力;法國號、巴松管、撥弦的弦樂組構成粗暴的對比、怪誕的和聲帶出一種怪異舞蹈的氣氛。最後,由單簧管代表的固定意念被斷頭台重重的一擊而突然縮短,隨後就是龐大的銅管樂器和弦蓋過一輪滚鼓聲……..
第五樂章:女巫安息日的夢
終章令人毛骨悚然。緩慢低沉的引子製造出恐怖氣氛。「固定意念」的出現是歪曲而變聲的,用降E大調的單簧管奏出。作曲者發現自己於安息日處於一群女巫的聚會中,那裡還有各種巫師和妖怪,為他的葬禮而來。奇異的聲音、呻吟聲、爆笑聲、遠處的呼喝混雜其間。所愛的旋律再現,但已失去其高貴與羞澀,現在只是一個低俗、微不足道和怪異的舞者,。她,就來到這種場合、參與這個邪惡瘋狂宴會。葬禮的鐘聲、模仿拙劣的最後審判的讚美詩、女巫的舞蹈聲混雜其間。
這首樂曲的首演獲到極大的成功。Smithson小姐沒有現身,但李斯特、Meyerbeer, Spontini等當時大作曲家都出席。《前往絞刑架行列》一段被要求encore。貝遼士後來說“李斯特是如此熱情,給我最大的讚美,還用力挽我臂彎,硬說要和我一起晚餐。” 。Smithson小姐最後終於出現,但那時她的舞台生涯正在下滑中。和以往的所愛面對面,貝遼士誓言永遠站在她身邊。一八三三年,他們終於結婚了。他們快樂嗎?不。這並不是一段如預期的美滿婚姻。Harriet受歡迎程度下滑,負債累累。八年後他們離婚了。Harriet本是一位三流演員,但通過貝遼士的幻想交響曲,卻在音樂史上沾了少許光彩。
這首交響曲有五個樂章(一般只有四個樂章)在當時是罕見,因貝遼士並非首創者。早於二十二年前,貝多芬的「田園」交響曲就有五個樂章。貝遼士創新的是在第二樂章,引出了不起和複雜的交響圓舞曲,帶領出後來的拉威爾(Ravel)寫La Valse。第三樂章是完全是原創的深刻動人的原野描寫,充滿孤寂而令人傷和的悲歌。
這首樂曲要求樂團的編制,以當時而言,可算空前:
木管樂組:兩支長笛(第二長笛兼任短笛)、兩支雙簧管(第二雙簧管兼任英國號)、四支巴松管
銅管樂組:四支法國號、兩支小號、兩支短號、三支長號、兩支大號
敲擊樂組:兩組定音鼓(最多要四名樂手)、兩個大鼓、踫鈸、吊鈸、小鼓、C音及G音鐘(放在後台)
弦樂組:第一小提琴、第二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低音提琴、兩個豎琴
這首名曲錄音版本豐富之極,幾乎每一間唱片公司、每一位指揮都灌錄過,有些更灌錄過兩、三次。一個發燒友如沒有收藏五、七個錄音版本,又怎配稱得上發燒友?我自己就擁有十八個版本,夠燒未?有人會覺得我們「黐線」,樂譜只有一個,為什麼須要那麽多版本,來來去去還不是那一「把」聲!但你須明白,每位指揮雖然面對著同一總譜,但每人對樂曲的理解與感受都會截然不同(基於每人的際遇與歷練不同)。你如細心聆聽每位指揮對同一樂曲的處理手法,你會發現每位指揮棒下「製造」出來的聲是不同的。我說「製造」是沒錯的。原來每一位指揮都不會照原譜「依書直說」,而是會對總譜進行增減修改。最常用的手法是改變速度、樂音的強弱、删減或重奏某段、改變配器(如加入鼓或鐃鈸或三角鐵等、或將某種樂器數目加減等),這些修改就是「製造」不同音效的因由。各位如細心聆聽這首樂曲的最後兩個樂章,就會發現每位指揮棒下「製造」出來的聲音截然不同。
在介紹以下不同錄音版本前,先要指出一點:所有指揮家都非泛泛之輩,各有成名因由,否則就無法指得動樂團過百的樂手──樂手們每人都差不多都是老師級,門徒不少。我們發燒友,百份之九十九強都是外行(包括我自己在內),實沒有資格對不同版本說三道四,充內外。我們喜歡那個版本都純屬聽者個人主觀。
有西方樂評人曾這麼說:「你想知道幻想交響曲應該怎樣演繹,就去聽聽Colin Davis的演奏罷!」的確,Colin Davis(英籍指揮家,後因對音樂有卓貢獻而被英國皇室封為爵士,故此後就被稱為Sir Colin Davis)被認定是貝遼士作品權威演繹者之一。他曾替Philips灌錄整套“Berlioz Cycle”,單就幻想交響曲就灌錄過三次,都在Philips旗下發行。第一次是在1963指揮倫敦交響樂團,被認為三次灌錄這首作品最經典的一次,以現今視為珍貴的Hi-Fi Stereo版發行。第二次是在十年後指揮阿姆史特丹音樂大樓樂團(Concertgebouw Orchestra Amsterdam);第三次是在八十年代初指揮維也納愛樂管弦樂團。最後這個錄音已是黑膠碟的尾聲,廠方基於現實,只發行CD,沒有黑膠碟版。試想,如果Colin Davis不是「猛龍」,豈有能量指揮世界上三支頂尖的樂團。所以要聽幻想交響曲。Colin Davis版是屬「必聽」版,而又以LSO版為首選。

這張唱片我很記得在1965年在以前北角皇都戲院所在的啇場以二十元購買,可是袋裡只有十八元(當年我的工資是每月二百元),但與老板因常買唱片而相熟,准我「欠住先」。這張唱片很少見,後來稍稍見過不同的外封套,label的PHILIPS字頭也改成了正常、但是粗體字,沒有了弧形大銀幕的Hi-Fi Stereo字。故這張是頭版中的最早期版。

這張唱片發行於1974,是Colin Davis第二次灌錄這作品。後來這唱片再re-issue(注意,re-issue不等同二版),又改了封套面。所以買COA版以買這個版本為首選。
英國籍指揮演繹這首作品大都表現色。本文推介的名盤過半都由英國籍泡製出來。在EVEREST全盛時期(時間很短),以當年最新穎的35mm闊磁帶灌錄一批以藍/灰/黑及紫/金色標貼的黑膠碟(個中過程請參閱本刊舊文《細說天碟》系列),音效震撼。Sir Eugene Goosens所灌錄的這首作品風格獨特,近年Speaker’s Corner也選這張從新發行。Re-issue雖平一點(真只是一點),但其重新處理只重誇張取悅聽者,已非原味,我建議各位貴一點也要找原廠版。要注意的是,後來EVEREST財務經濟急速下滑,粗製濫造,出現一些金色標貼及其後繼者印製一些紅/藍標貼的品種,千祈不要買。

這欵是EVEREST泡製精品之一,用吋半寬35mm磁帶(當年一般用只有其三分之一寬度的磁帶)錄音,外唱片封套的背後是很特別的銀色。
Sir Thomas Beecham 又是一位英國籍的指揮家。HMV在1960以名貴的「白金狗」品牌發行了由Sir Thomas指揮由他在1946一手組成的Royal Philharmonic Orchestra(至他在1961去世時解散)。Sir Thomas是個性獨特的指揮,在英國及海外被尊重程度無人能及。他於身歷聲時代來臨後幾年就去世,所以他的身歷聲錄音不多。這欵幻想曲灌錄於他去世前一年,演繹與音效都超一流,彌足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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