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的勝利（三）君士坦丁的基督教政策

君士坦丁皇帝（Constantine, 306-337）

到了公元 305 年，年逾六旬的戴克里先創設了「四頭政治」體系，即由四名正、副皇帝在東、西方分擔國境內各重要防線任務。隨後戴克里先和馬克西米安（Maximian）兩名東、西正帝同時退位。公元 306 年 7 月，在不列顛指揮對北方防衛戰的西方正帝駕崩，五萬名精銳官兵擁護其子君士坦丁。東方正帝伽雷留斯（Chlorus）採取妥協政策，封君士坦丁為西方副帝。後搞出六帝共存局面，並引發內戰。君士坦丁在 312 年 10 月 27 日在羅馬北郊米爾維亞橋（Milvian Bridge）與「篡位者」馬克森提斯（Maxentius）决戰，後者敗亡。元老院決議將君士坦丁升為正帝。在東方，副帝馬克西米努斯也被正帝利齊鈕斯（Licinius）擊敗。由是六帝變成只得東、西二帝。

米蘭敕令 Milan Decree

313 年被列為歷史上重要的年份，是因為在這一年，羅馬帝國正式承認基督教。

313 年 6 月 15 日，君士坦丁和利齊鈕斯共同簽署了「米蘭敕令」。但簽署後不久，東、西二帝隨即火併，東帝敗亡，從此六帝只餘一帝，開展了君士坦丁時代。

米蘭敕令是頒發的一個寬容基督教的敕令；此敕令宣佈羅馬帝國境內有信仰基督教的自由，並發還已沒收的教會財產，亦承認了基督教的合法地位。

但作者鹽野七生認為米蘭敕令語帶含糊，毫不乾脆。在羅馬社會中傳統諸神信仰依舊佔優勢，而且宗教自由還是如同以往一般，追加了「不違背國法」的條件限制。羅馬人的「寬容」的觀念，是強者不將生活方式硬塞給弱者，認同弱者有自己一套生活方式。羅馬皇帝迫害基督教徒的行為屬於偶發事件，進行時又做得不徹底，原因也出於這種思想上。唯一徹底進行是戴克里先發起的鎮壓政策。然而真正嚴格執行這政策也只有三年，因為上自皇帝，下至地方行政官，多不認同僅針對基督教信仰發起的鎮壓與迫害。羅馬是多神教民族，而多神教是一種互認宗教信仰的生活方式。認同其他神明，但不認同基督教，違反了羅馬人「寬容」觀念，因此不符合羅馬人風格。

這被認為歷史上第一次認同基督教的米蘭敕令內容，恐怕基督徒也不十分滿意，因為這道敕令也立足於羅馬的「信仰自由」觀念上，與一神的原則違背。

從米蘭敕令字面上可以清晰看到，君士坦丁並未表示要改信基督教，也沒有特別優待基督教，將其置於其他宗教之上。這是一道全面認同羅馬帝國國民宗教自由的法令。儘管如此，米蘭敕令仍被認定為劃時代的重大事件，因為在公元 313 年於這道敕令發佈後，羅馬人連綿千年以上的宗教觀念也終止了。

君士坦丁在公佈米蘭敕令不久後，隨即又推出了第二套基督教相關政策，就是把皇帝的私人資產捐贈給基督教會。基督教教會不僅感激，簡直是永誌不忘，這就解釋了為何君士坦丁會獲得「大帝」的稱號。但這種特殊捐獻這完全違反了米蘭敕令的精神。敕令中承認基督教與其他宗教活動的自由，並非將其立為國教。况且，皇帝的私有財產，是由以前歷任皇帝繼承下來，並非可以隨意運用。君士坦丁這樣做不僅違反了米蘭敕令 ----- 不要忙記這敕令是由兩位皇帝共同簽署的，還違反了羅馬皇帝身為公共人物應有行為準則。問題是，如今他已是實質上的最高權位者。這人一旦玩起兩面手法，公元四世紀的非基督教已沒有力量與氣魄出面指責。

君士坦丁捐贈狀 Donatio Constanini

有一項證據可以證明，君士坦丁的捐贈行為，是如何長期停留在基督教教會人員的心中。這份文獻叫《君士坦丁捐贈狀》，在漫長的中世紀裡束縛著歐洲君王的行動。根據這篇文獻的記載，君士坦丁已將整個歐洲捐贈給羅馬教宗。天主教會高舉這塊金牌對王侯表示，他們號稱擁有的土地，已由君士坦丁大帝捐贈，已歸基督教會所有，王侯們只是受教會委託管治而已，教會隨時有權收回。

到了公元 1440 年，這篇文獻被證實是偽造品。出身義大利的羅倫佐瓦拉發現這篇文獻非出自君士坦丁在世的四世紀，而是在十、十一世紀時，由基督教教會內部人員的偽造出來的膺品。這項發現使得世俗君主擺脫了中世紀千年來的束縛。這份文獻目前仍保存在巴黎國立圖書館中。

新的神職人員政策

君士坦丁除了將皇帝資產捐贈給教會外，還有一項影響深遠的政策，就是由皇帝強力支援神職人員階層獨立。具體內容，是承認決心將一生奉獻給基督教神明的人，有權不從事國家公職、地方政體、軍務等職務。這政策大為受基督教神職人員歡迎，因為在君士坦丁時代，除了基督教，羅馬帝國的國教諸神依舊存在，公職人員必須常常參加官方典禮。要基督教神職人員參加這些祭典自然是一種痛告。如今他們不用参與這些祭典，自然歡天喜地。

但這政策卻產生君士坦丁意想不到的後果，那就是羅馬社會的中間階層，尤其是知識水準高的人們，開始設法擠進基督教會。公元四世紀的羅馬社會，由列位皇帝的一連串政策直接衝擊，在「元首政治」時代中身為羅馬帝國社會骨幹的中產階級，已經稀稀落落，瀕臨崩潰。

當時羅馬帝國的勢力威望日益衰退，羅馬人悲嘆遭羅馬諸神拋棄。不少人為了掙一口飯吃而改信基督教，是否真的信仰可放在一旁。在君士坦丁的政策推廣之下，這些人數日益增加，因為成了神職人員，便可免除納稅的義務，生活費用完全由教會負責。禁止結婚的規矩，要到中世紀以後才有。耶穌的十二門徒多半有家室，初期基督教教會主教也大多有妻室。

約瑟庇斯主教在其著作《基督教教會史》中也認為「為利益入教的人比信仰入教者眾」，當時社會實況也就如此。不過基督教教會也因這個世俗現象而有所得，即神職人員的水準因此大為提升。以往主教與祭司多由社會低層的人士擔任，如今他們的知識水準也提升了。當時的基督教教會獲得君士坦丁這個難得的後援，正在逐漸滲透羅馬帝國的中樞。這個現象又使得教會獲得驅使語言的才能，成為一項有利武器。

尼西亞公會議

公元 325 年，君士坦丁召集眾主教於小亞細亞邊緣的尼西亞召開公會，眾主教圍繞站在中央的皇帝。君士坦丁要召集此會議，源於七、八年前的奧里斯派（Arianism）與阿塔那修斯（Athanasius）派教理論爭。君士坦丁曾遣心腹手下荷修斯主教前往調停，不果。君士坦丁如不插手這件事，基督教可能走上分裂的結局。

無論在歷史上或教會史上，尼西亞公會都是一件大事，因為在此會議中決定的基督教形式，一直延伸到現代，形成了如今世界三大宗教之一的「基督教」。君士坦丁由於偏袒基督教，因此陷入須牽涉到「教理」的問題。

一神教的目的，在指引人類生活的方式，所以「教理」為何，就顯得非常重要。但解釋因人而異，如果放任解釋的差異而不進行調整，宗教組織就會冰消瓦解。召集主教舉行公會議，目的就在於調整解釋的差異，避免組織崩潰。

三位一體？

事情的開端，在於埃及的亞歷山大祭司奧里斯主張神與其子耶穌不同位說法。奧里斯認為，神是構成存在的最高心理物理要素，為不可知的存在。耶穌基督並非如此，因此既不與人同位，也不與神同位。亦即，神是永恆的要素，所以凡人無從探知。出生、成長、死於十字架上的耶穌，從這個層面來說就不是神。

可是基督教會向來主張「三位一體」理論。即神與神子耶穌及聖靈同位，因此屬於一體。從教會角度看，奧里斯的說法屬於異端邪說。奧里斯終被逐出他所屬的教區。可是奧里斯在流浪過程中，陸續獲得群眾的支持。巴勒斯坦地方主要都市凱利亞主教約瑟庇斯，就是其中一人。這人日後著作有《基督教教會史》和《君士坦丁的生涯》等書。不過，最為大力支持的是另一位同名、對信徒有強烈影響力的尼可美亞約瑟庇斯主教。在帝國東方的教區中，勢力最強大的就是埃及的亞歷山大、敘利亞的安提阿，以及尼可美狄亞。亞歷山大主教與尼可美狄亞主教意見相左，代表帝國東方的基督教勢力又分裂成奧里斯與阿塔那修斯两派系。君士坦丁召集兩派人物前往尼西亞，試圖消弭因教理解釋不同而產生的對立局面。

據說當時在尼西亞聚集的主教多達三百人，而由帝國西方前來的不到十位。由此可見東、西方的基督教力差距有多大。眾主教辯論一番後都無法作出最終結論。最後不知是否君士坦丁運用皇帝的權勢，重新確認了「三位一體」論的地位。那也是必然的結果，因為若把基督教正統觀點「三位一體」論駁回，那就有如一場大地震，將會使基督教大動搖。君士坦丁當時重視的，是基督教會組織的統一。

不過奧里斯與兩名支持他的神職人員都拒絕在聯合公報上簽字。君士坦丁將這三人驅逐到遠離東方的萊茵河濱，不過幾年後又取消了這項處分。由是觀之，公元 325 年的尼西亞公會議中，基督教會也並非全面支持三位一體論。在後來，教會又發生了許多變化，尤其奧里斯派日後在北方異族間傳教成功，使得兩派之間的爭執持續了好幾個世紀。